【習作簿】塔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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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不想再有一個小孩吧。」我望著遠方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
「不會啊，現在覺得再生一個也不錯。」我們併肩站著，男人輕撫著我的背。
「是嗎 ?」我開心的呵呵笑了。

直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時的自己站在夏日火紅的夕陽下，甜甜的笑著，微涼海風吹來十分宜人，幸福氛圍滿溢。只是儘管記憶猶新，這彷彿昨天才發生的事情，現在卻人事時地物，全都不對了。

「孩子絕對不能生下來，把他拿掉。」這是男人給我的命令句，傳達的是沒有轉寰空間的絕對不妥協。我這才知道，或許他想要再有一個小孩，但那個小孩卻不會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眼前這個男人是真的、完全、一點都不想留下我的孩子。

我張開雙腿躺在手術台上。這時清醒的意識讓我還能聽到護士整理手術刀時，器械相互碰撞所發出的聲響，清亮卻帶著冷峻。一想到待會兒冰冷的刮杓即將進入我的身體，奪去我的血肉，雖然咬著牙忍耐，仍不禁凝心，從背脊涼到心裡的打了一個冷顫。全身雞皮疙瘩的我，雙手緊緊捏住蓋在身上那條藍綠色的布，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也因為過度用力而浮了出來。緊緊抓牢，但我還能抓住什麼 ? 連自己的骨肉都抓不住，我還能抓住什麼 !!

右手邊的護士正在調整手術床上方的燈，一大束白光突然閃過我眼前，刺的我皺了眉瞇了眼，隨後我瞪著大眼死命盯那盞照亮我赤裸下半身的手術燈。我想像肚子裡的那塊肉，在不久之後會變成天使，長出翅膀隨著那束白光進到神的殿堂，投入上帝的懷抱。我默默的祈禱著，願他在天堂過的比人間好。阿門。

左手邊的護士用她溫暖的手輕輕碰觸了我的手臂，像是溫暖的冬陽，稍稍舒緩了我全身緊繃至極的肌肉。她在我耳畔輕聲的說「來放輕鬆，慢慢的深呼吸，然後數到十。」我閉上眼，心裡默數著「一、二、三、四、五.......」然後我失去了意識，待我再睜開眼，已經身在恢復室中。「好冷......」我坐起後不禁慌張的四處張望著，四方都是雪白的牆面，像牢籠一樣將我困住。這偌大的空間裡像地獄般毫無生氣，只有我一人，唯一發出細微聲響的東西是天花板上那個不斷噴出帶有消毒藥水味空氣的老舊空調。

事情結束了。

男人板著臉，攙扶著面無血色的我緩緩步向婦產科門口，短短的幾步路，卻走了好久。曾經二人分隔兩地真心沒有距離，但如今雖然彼此肩併肩，心的距離卻像南北極那般遙遠，一堵無形的高牆造成了無話可說的緘默。

半透明的電動門打開的那一瞬間，熱氣襲來，一陣亮光在我眼前炸開，又讓我皺了眉。我不耐煩的深深吐了一口氣，心中想的是徹底逃離這殘酷又不堪的可怕現實。腳才剛踩下電動門外的階梯，卻看見正巧路過婦產科門口的楊總監轉頭與我四目相接。我看見楊總監的眼裡有一絲火光閃過，但未曾停下腳步的他隨即回復面無表情的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雖然我也面無表情的回應楊總監的視線，但我心裡的驚慌仍舊無法掩飾，下意識的用力甩開男人的手。

「怎麼了 ?」男人看著我，我卻只能無力的搖搖頭。我很想問問老天爺，現在的我到底是不是倒楣鬼上身，才會在這種狼狽不堪的景況下，還無預警的遇見自己的頂頭上司，而這個頂頭上司又恰好是我男朋友的朋友。

那天之後，與楊總監在婦產科門口的偶遇畫面一直在我腦子裡盤旋著揮之不去，讓我鎮日坐立難安。我不知道楊總監會不會把那件事告訴我男朋友，於是只要思緒一停下來的空檔，那畫面又回來了，我就會不停的想著該如何跟男朋友解釋我「為什麼我和別的男人一起出現在那種地方？而他又是誰？」幾天過去了，絞盡腦汁仍想不出任何合乎邏輯的說法能夠說服我自己，也就更別說是要我男朋友接受了。

我決定去橘塔靜一靜。